“我叫你们去捉人,怎么捉回来这许多铁穗子1?”李云昭笑道。
李云昭正在煮茶,茶汤混混沄沄,已来到了第叁沸,她将先前取出的汤水倒入止沸。她取出几块吸铁石给妙成天和玄净天,“帮他们把体内的暗器取出来,我有话要问他们。”
那几个契丹士兵被五花大绑,折断了腕骨,嘴上不肯服输,叫嚷道:“我们一时失察,中了你的暗算,有本事你就放了我们,重新来过!哎呦!”
阳炎天脾气火爆,听他们兀自出言不逊,上前给每人重重来了一脚,把他们身上未拔出的暗器踢得更深入叁分,断骨处受震荡疼痛愈烈,把他们痛得脸如白纸,汗如雨下,不甘心地把嘴闭上。
其中一人较为冷静,低垂着头,并不随声附和自己的同袍,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,以左手手肘去撞右手臂弯下叁寸五分处,再以右手手肘去撞左手臂弯下叁寸五分处,使断骨处疼痛稍减。李云昭一瞥之下,心中起疑:这人精通医理,恐怕有些来头。她又仔细瞧了几眼那人,问道:“你的相貌……你是汉人罢?”
那人猛一抬头,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,随即垂下头去。但就在这一瞬,幻音坊众人都看清了他的相貌,比起契丹人的粗豪,果然更似中原人的文秀。他强作镇静:“岐王说笑了,吾名殿宁尧治,当然是契丹人。”他只道说了一个不常用的契丹名字,就能糊弄过去,不想岐王反而凭此弄清了他的身份。
等妙成天她们给俘虏潦草治了治伤,李云昭示意妙成天将其他俘虏带出去盘问,将那自称“殿宁尧治”的“契丹人”留下。李云昭在煮好的茶中刮出沫饽花叁类汤花,均匀舀在叁只碗里,撇开上面如云母般的白沫,飘逸出的茶香隽永清苦。她不急不缓地酌完茶,看向神情紧绷的殿宁尧治,屈指轻轻叩了叩离自己较远的一盏茶,慢悠悠道:“原来是契丹的骁卫将军,失敬。韩将军,可愿同饮一杯?”
这殿宁尧治汉名韩匡嗣,祖上曾为唐朝蓟州司马,后来契丹进攻蓟州,其父韩知古被契丹部族俘获,做了述里朵的陪嫁家奴。韩匡嗣精于医术,于述里朵的宫帐当差,深受宠爱,获封骁卫将军。韩知古受耶律阿保机赏识,官至中书令,为契丹制度的草创做出重大贡献,自此韩氏家族成为了契丹上层中少有的汉人家族。2
韩匡嗣嘴上硬气:“……岐王既然已知晓本将的身份,何必惺惺作态?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”
李云昭端起茶盏轻吹,“本王不过随口一问,没想到韩将军就不打自招了。”契丹境内获得重用又精于医术的汉人,委实不多,李云昭一猜即中,合情合理。
可恶!韩匡嗣忍不住怒目瞪了她一眼,但见那双目神光炯炯,动人心魄,韩匡嗣心头一震,情知不妙,可说也奇怪,想将目光投向别处,却是不能。
李云昭蔼声道:“贵国太后仍在皇都执政么?”她声音清亮,如清泉流淌在山石间,十分悦耳。韩匡嗣迷迷瞪瞪,目光呆呆地看着她,受到感染,不由自主道:“是。大元帅出师不利,太后多次传令催促,她老人家似乎有意御驾亲征。”
那可不妙。
李云昭接着问道:“大祭司多阔霍可是去往檀州了?”
“是。听大祭司意思,许是去寻仇的。”韩匡嗣知无不言。
韩匡嗣并非好色之徒,何以一见李云昭便失魂落魄至此?原来李云昭摒虑绝思,宁神归一,仅凭目光相接就种下了移魂术,使韩匡嗣心神受制,似醒非醒中吐露真言。这移魂术纯系心灵之力的较量,倘若对方心如止水,此法往往无效,要是对方功力更高,则多半能反激过来,施术者反受其制。是以此术虽然对施术者要求颇高,精妙深奥,但临敌时相当鸡肋。这手技艺是她同鲜参学的,由于算不上什么十二峒不传之秘,鲜参教起来也没什么顾忌,十分尽心。
这世上的确存在着一些鲜有人掌握的神秘力量,前辈从先秦学说中汲取灵感,将这些力量附会为法、术、势叁类——当然,与法家本意已经来去甚远。漠北的萨满秘法、天师府的道法皆归为“法”;苗疆的巫蛊之术、侯卿的赶尸术、李云昭此时运用的移魂术则为“术”(房中术也在这个范畴之内);而“势”最难以描述,韩非子曾言:“君持柄以处势,故令行禁止。柄者,杀生之治也;势者,胜众之资也。”意为君王手中的权势、权威。而如今所说的“势”脱胎于此,是一种气运,一种机缘。简单来说,唯天命加身、民心所向的贵人,方拥有“势”。
但相比“法”与“术”,“势”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,至多使对手的“法”失效。当年大梦方醒没什么道行的李明达,仅凭父亲所传功力和自身剑术,就能胜过多阔霍一筹,正是倚仗了克复两京的李唐国势,使多阔霍的萨满秘法施展不出。
李云昭又问了几句契丹的车马粮草、将领兵械,韩匡嗣均一五一十地回答。
李云昭沉吟片刻,问道:“耶律阿保机当真是病死么?”
韩匡嗣嘴唇颤动,几乎就要答是,但目睹宫闱秘事,寝食难安的惶恐令他强自收敛心神,可依然抵不过李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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